尝试写写现在和不同人聊天的感受

近来经济下行，社会略显凋敝，怨气冲天。前有嘉峪关选调生深情赞颂自己扎根戈壁，如同黑奴，后有朋友日夜感叹道路选错，失足成恨。这些都是关于选择的故事，关于一个问题：“如果你早知道要过这样的人生，还有没有勇气在那时做出同样的选择？”

回到这位选调生，其实我很气愤她书写的方式，如果不是这番话，我会觉得她只是不习惯戈壁滩的荒凉，不喜欢平沙莽莽，爱一川风絮远胜一川碎石；或者是看不惯体制内的种种沉疴，媚上欺下，徇私枉法，藐视知识。但在她的文字里清清白白地写下了自己作为人上人的定位，“不想愧对武大的培养”仿佛上个武大接受了几年高等教育就一定要做上市公司CEO收取美利坚五十州才算不辱身份；“脱不下长衫”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就是明说了只是不想做收入/名声普普通通的工作呗。我觉得这算是一种典型心态了，是一种建立在优秀的学校上的虚假的自我估价，也是各种歧视深刻于心的一种体现。前者可能是源于前几十年太多的前辈乘着时代东风扶摇而上以至于有人产生了“我上我也行”的错觉。而后者更可能是从小被测试被评分，以至于认为一切都有个分数有个高低；或者是因为看了太多社会的冷暖，现实地认识到了有的工作有的人，就是有颐指气使的资格？不管如何，如果不喜欢一份工作可以辞职没有问题，但如果单凭一身傲气四处踩低，那我只能祝她未来一路顺利吧。

最近还和很多人聊天，似乎很多人都会不满足于当下的处境而遗憾自己没有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我不想评价选择的好坏，我也不想做一个指导人做选择的精神领袖，我只觉得似乎这么想的人都给自己的生活蒙上了巨大的一层期望。我们从小背负着期望长大，以人中龙凤自居，总觉得未来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或者是财富自由，走遍三山五洋。奈何现实如此，好年景尚且有人屈居人下，更不用说这时节找个工作都成了一等一的难事儿。期望在顺风顺水的时候是催人奋进的鞭策，到了疲惫的时候就成了单纯的鞭打。所以为什么是错了？期望和现实有了差距便是错了。错了，就要开始用“为什么会做错”这种问题来鞭打自己。除此之外，我们的期望不管多离谱，总有人能做到，还一定会在各种措不及防的时候被看见。但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也许人和人之间的能力没有差那么多，就一个选择的事。一个人来美国读了MS转了码，一个人读了冷门专业的Ph.D.,未来的路径就大相径庭，到手的美元能差上一个0。我能理解这种巨大的落差带来的冲击，但我观察，往往因为这种落差而失落的人，他们在期望的鞭策下早就做出了很多了不起的成就。就像前述的例子，虽然博士哥没有比码农哥挣得多，但能来美国读博士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在世俗意义上优秀了。何必纠结于那一点锦上未添花的小失误呢？

一直以来我最喜欢的一位词人就是苏轼，不仅是因为作品。“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在他最失意的日子里，他的作为反倒为他自己所铭记。即使是被贬，他也不乏“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豪情，暑热的岭南也未能妨碍他借舞女之口说出“此心安处是吾乡”。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过，如果当初没写下那几句针砭时弊的诗，生活会不会有所不同；如果假意逢迎，会不会在政治上多有作为；但我想他大概是不在意的。否则也不会挥笔写就：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如果能稍微脱离那么一点实际的话，显然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好有坏。这年头大家都爱把自己包装起来，用生活里最美好的碎片装作生活的全部给大家展示。但哪有那么多的美好生活呢？家财万贯的二代可能有一个控制欲爆棚的父母，年薪百万的精英不一定能睡满5个小时。任何看起来美好的生活都有让人望而却步的角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大部分人都会告诉别人说我这杯水还行，小部分人会说我这杯水是量子处理过的，益寿延年。

再从世俗意义上说，作为一个普通人其实没那么容易看透社会的周期节律。而这就意味着在做长周期的选择比如选职业的时候，几乎一定是在瞎蒙。现在令人艳羡的，往往很快就泯然众人了；反之现在毫不起眼的，来日之路可能是光明灿烂。life’s like a chocolate，17年的时候孟晚舟来清华招人去的人稀稀拉拉，某种意义上华子的offer点击就送，谁能想到后来就高不可攀了呢？最近看到一则15年的旧闻：当时的公务员纷纷表示自己3000块的月薪已经不敢参与同学聚会，唏嘘不已。不知道当时这些后悔的朋友们看到如今斯坦福博士竞聘乡镇公务员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我们自从生下来就在不停地做选择，事到如今却还被选择困扰。谁也没资格居高临下地鄙视某些选择，谁也不能永远选到世俗意义上往上爬得最快的那个。我相信所有人都比我聪明，所以这些浅显的道理我们都懂。但我们还是背上了困扰，我总觉得一方面是因为背上了太高的期望，仿佛过得钱稍微少点、稍微累点就像天塌了一样；另一方面是我们总在不停地攀比，而别人总在故意展示他们生活的美好。或者再往深层次一点说，或许是因为这些期望都是外界蒙上来的，其实我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会顺从社会用价格给各种东西附上的评价，来渴望那些别人最爱展示的昂贵玩意儿？或者人总是容易感受到苦痛，所以对自己的不足之处格外敏感？

不管怎样，当今世界似乎早已经是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世界了。即使是工资最低的工作，大概也不用为下一顿吃什么而发愁。所以无论如何，一切都还没那么糟；选错了就选错了，选错了也只是少挣几个钱，又不是选错了就会饿死。多大点事呢？至于期望，我是更觉得不必要。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全面超越别人的地方，因此没有任何理由一定要比别人做得更好。反过来说，那就是做不好也没有关系，做不好也不影响晚上饱餐一顿。事已至此，不如先点菜吧。